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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中国教育报】古代文学为何对植物情有独钟

发表时间:2023-10-25     点击:次     编辑:孙彦钦



作者 陈华文

中国是文学大国,也是植物王国,千姿百态的植物给中国文学带来无与伦比的魅力和美感。古代文人墨客吟诗作词,总是喜欢用生活中的草木表达情感、传递思想。一部中国文学史,某种程度上讲就是一部植物文学书写史。

文学与植物就如同孪生兄妹,两者不离不弃。中国古代文学中大量的植物描写足以表明:古人钟情草木、乐于拥抱自然,天人合一、道法自然的价值追求得到鲜明体现。古代植物的文学书写,有的以植物起兴,有的以植物取喻,更多的是直接对植物的吟诵。中国历代各类诗歌选集中,半数的篇目中出现了植物的身影。如家喻户晓的《唐诗三百首》中,43%的诗歌中出现了植物,种类达81种;收录1.6万多首诗歌的《宋诗钞》中,53%的诗歌里出现了植物,种类多达260种。

中国历代诗歌中,出现较多的植物有兰、荷、柳、松、竹、桂、桑、桃、桐、茶、苔、菊、梅、茅等。这些植物,在不同历史年代的文人笔端之下,其精神寓意也有所不同。另外,由于各朝代版图上的差异,文学作品中的植物种类也有着显著差异。例如,唐代是一个开放的朝代,和外界文化交往频繁,桄榔、沉香、龙脑香等产自东南亚,黄瓜、棉花、胡麻等产自印度和西亚,唐诗中首次出现了这些植物。而唐代诗人们对于多姿多彩的植物似乎也情有独钟,诗文作品中囊括植物次数、种类最多的诗人,依次是王维、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白居易、柳宗元、钱起、孟郊、元稹、李贺等。

古代不少诗人,不仅对植物的生长规律了如指掌,在诗歌中的表述也很准确到位。如岑参的《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》:“北风卷地白草折,胡天八月即飞雪。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”白草枯萎时为全株白色,所以名曰白草。诗中用秋枯的白草衬托,用春天成片的梨花比喻,来描写飞雪的颜色和情景。也只有熟悉这两种植物特征的诗人,才能写出这样的杰作。

还有一些植物,文人借以抒发情感,后世的文学作品则紧跟其后。例如王维的《相思》: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红豆象征离别相思自王维诗始,是诗人的创意,此后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的《红豆词》中写道“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”,更以红豆刻画深沉的思念之情。植物原本没有精神层面的内涵,但是经文人创造性地书写并广为流传之后,植物便不再仅仅是植物本身。如豆蔻花成为“豆蔻年华”的成语典故,梅兰竹菊这四种植物,则成为君子风度与气度的象征。

《诗经》可谓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瑰宝。305首诗中,有135首出现植物。出现最多的植物为桑,紧接其后的是黍、枣、小麦、葛藤、芦苇、柏类、葫芦瓜、松、大豆等。这些植物多数和粮食、蔬菜有关,这足以表明《诗经》是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,并且很接地气。由于《诗经》中的诗文都“产于”北方黄河流域,故植物也多以北方为主。《诗经》中很多植物象征着善恶。比如莠,是一种毒草,农夫们都很厌恶。再如茨,也就是今天说的蒺藜,满身是刺,经常伤人。古人认为,蒺藜是不祥之物,应该铲除而后快。另外,棘代表了恶兆,如《陈风·墓门》篇中的“墓门有棘,斧以斯之”,暗喻心怀不轨的野心家。

《楚辞》是长江、淮河流域孕育出的文学杰作,和北方黄河流域的《诗经》“各领风骚”。由于《楚辞》接通南方地脉,而南方的植物数量、种类远超北方,故《楚辞》中涉及的植物不仅种类繁多,而且很多植物至今都难以考辨,有的甚至成为文学界和植物学界的“悬案”。为此,历代学者写了不少著作专门探讨《楚辞》中的各种植物。《楚辞》中出现植物最多的是“白芷”和“泽兰”。白芷是一种具有香味的珍贵药材,而泽兰是一种香草,可做香料,并用来驱邪。除此之外,薰草(蕙)在《楚辞》中也时常出现。和《诗经》不同的是,《楚辞》中歌颂粮食植物的篇章极少,或许是因为长江流域土壤肥沃,物产丰饶,粮食植物并不匮乏。值得一提的是,《楚辞》中首次出现了甘蔗的记载。甘蔗原本是热带植物,这表明在春秋战国时期,长江流域的古人已经能成功地培育甘蔗,农业种植技术达到了较高的水准。

同时,《楚辞》中还以香花香草赞誉君子,以恶木恶草数落小人,这也是《楚辞》植物的一大特色。从科学的角度讲,“香”“恶”与植物特性有关,一般来说,伞形科的植物大都具有特殊香味,“香花香草”含有芳香的挥发油、生物碱和多种酚类,自古都是重要的香料植物。《楚辞》中提到香草23种,除了芎、白芷、泽兰之外,还包括葱、芍药、珍珠菜、菊、大蒜、灵芝、芭蕉等,这些植物均为一年至多年生草本,大部分种类植物体全部或花果等部分散发香味。《楚辞》中对于恶木恶草也有描写,其中蒺藜是特性最显著、引述最多的恶草之一。《楚辞》中的恶草还涉及窃衣、野艾、萧、葛、泽泻等11种。除了香花香草、恶木恶草,《楚辞》中还不乏写景寄寓心情的植物,如水毛花、芦苇、芒、青莎等。

成语是从中国古代文学的摇篮中逐渐孕育出来的、有特定内涵的专门词汇。每一个成语的背后,都有着不同的渊源。多数成语形象生动、言简意赅,又在文学作品中广泛使用。在大约3万个成语中,有800个以特定的植物为组成内容,共使用120种植物名称,这些成语可谓之“植物成语”。植物成语中,出现最多的植物为桃,如桃李门墙、桃李满门、投桃报李、人面桃花、逃之夭夭(由“桃之夭夭”引申而来)等20个成语。其次为柳,共有18个成语,然后依次是兰、竹、荆、豆、瓜等植物。

章回小说是中国古代长篇小说的重要表现方式,从宋元说书者讲故事的“话本”发展而来,在民间广受欢迎。以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为代表的一大批章回小说,影响了中国文学的格局。很多章回小说中都出现了植物的身影。如《儒林外史》中出现99种植物,其中出现最多的是茶、柳、竹。《水浒传》中出现100种植物,出现最多的是茶、柳、桃。《西游记》中出现253种植物,出现最多的是茶、松、柳。《红楼梦》中出现242种植物,出现最多的是茶、竹、荷。章回小说中之所以高频率出现茶、柳、桃、竹、荷等植物,一方面因为这些植物在自然界随处可见,另一方面,它们和人的生产生活紧密相连,不仅仅是自然界的植物,还时常成为精神理念的代名词。

现在,不少人在阅读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时,容易混淆植物之名。如此一来,要么导致作品原意难懂,要么闹出各种笑话。如古代文学中的“鸡头”和动物无关,而是一种水生植物,其果实是中药材原料。同样的还有“鸭脚”,这是一种叶形酷似鸭脚的银杏。唐、宋诗人在诗文里,多喜欢用鸭脚表示银杏,如皮日休的《题支山南峰僧》:“鸡头竹上开危径,鸭脚花中擿废泉。”

植物世界和文学世界看上去毫不搭界,其实从文化的角度看,两者同处于一个世界。文学如果离开了植物,文学的表现力和想象力就会大打折扣;植物如果缺少了文学滋养,植物就缺乏应有的温度。古代文人们在吟咏花草时或许没有想到,诗词歌赋中成群结队的植物,无意中构建了一幅瑰丽而富有魅力的文学图景。中国文学中的植物研究是当前文学研究的新方向,这和“人与自然和谐共生”的价值追求高度契合。了解和掌握中国文学与植物学的关系,能深化我们对历史、对自然、对文学的全面认识,尤其有利于自然生态文学研究向纵深拓展。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层面看,文学都要关注自然和植物,只有如此,当下的文学才能彰显应有的活力。

(作者单位系江南·体育,江南(中国)[武汉]艺术与传媒学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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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原载于《中国教育报》2023年10月25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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